【副八】狐听之声(五)

我此文的宗旨大概是急死读者……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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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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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上的一番变故使大土司的人马折损严重,她的亲卫死伤过半,汉人队伍逃的逃死的死,也就剩下五六人。稀稀拉拉的队伍跟着齐铁嘴好歹安全走出了沼泽地,大土司见大家劫后余生也颇为不易,便提出去附近找个地方落脚一晚再说。

一行人碾碾转转找到了一个破庙,虽说地方小,但好歹能遮蔽风雨。

“齐先生,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出手相助。”大土司朝着齐铁嘴一作揖,态度柔和不少。

“哪里的话。”

“你之前说,你和那位小兄弟是偶然路过白乔寨,不幸被卷了进来。不知,我寨的纷争有没有耽搁先生什么事?”

齐铁嘴本就苦恼着该怎么向大土司打听佛爷的消息,对方这么一问,实在是中了他的下怀。

“实不相瞒,我和这位张副官其实是在找一个人。不知道大土司知不知道张大佛爷张启山?”

“张启山?”大土司仔细想了想,随后摇了摇头,“我不曾认识。”

齐铁嘴和张副官对望了一眼,多有些不甘心的意味。

“不该啊,我们收到的诸多消息都将线索指向这里。”

“两位先生别着急,我虽然不认识这位张启山,却的确见过一位张夫人。”

“是夫人!”张副官阴云满布的脸终于亮起来,“她是否拜托了大土司您什么事?”

“她恳求我能够帮忙隐去她们一行人的行踪,我见夫人诚心诚意,且有重金答谢,就答应了。”

“太好了!您能告诉我们,他们现在所在何处吗?”齐铁嘴也不禁一乐。

“齐先生作为我的救命恩人,开了口,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。但……”大土司垂下眼,有些犹豫。

“大土司您大可安心,我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你们独自去找人的。”齐铁嘴一眼看穿了大土司的担忧,出言宽慰道,“您的亲随损伤大半,汉人队伍也只剩下零星几人,要是让您就这样继续前往死人谷,我和张副官自然也不放心。”

张副官闻言瞟了齐铁嘴一眼,心想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?

“齐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接下来的路,我们还是会护送您继续走,事成之后,您再告诉我们佛爷所在何处,这样可以吗?”

大土司听罢终于放了心,再次拱手向齐铁嘴行了次礼。

 

刺杀大土司的杀手都已经解决了,佛爷的行踪也有了着落,齐铁嘴觉得身上担子轻了不少,哼着小调在破庙周围下了些小陷阱,以防万一。

与此同时,张副官手脚利落地在周围收了一捆杂草,替齐铁嘴铺好,再请他坐下。

“哎,你也别忙活了,赶紧吃点东西。”被伺候得满身不舒服的齐铁嘴一把握住张副官的手臂,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,“给,干粮。”

副官往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,接过了那块被齐铁嘴撕了一半的烙饼。一下午的又忧又喜让张副官觉得全身上下都疲惫万分,可胃口却是一丁点都没有。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小块撕着烙饼,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开口:“八爷,今天丢下你一个人也是无奈之举。陷你于危难之中,实在不是我的本意。如果你要怪罪的话——”

“打住!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啊?你哪里看出我怪罪你了?”

“我——”

“你什么你,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?我要是真的酒后胡言乱语,你听过也就算了,往心里去做什么?你在佛爷面前那套规矩没必要用在我身上,我呢,不习惯也受不起。你和我相处的时候,就只要像——”齐铁嘴顿了顿,脑内的词飞速过了一圈,最后落在了胖子那晚提到的词上,“像朋友那样就行了!”

“朋友?”张副官看上去有些意外,又有些局促。在齐铁嘴的注视下,他不得已地缓缓开口,“朋友那样……是怎么样?”

“你难道没有朋友?”齐铁嘴诧异道,“行军打仗这么多年,军队里总有几个至交吧?”

“那是过命兄弟,不是朋友。”张副官回答,“况且,和我走得近的人本来也不多。”

“那佛爷——”

“佛爷是长官,不敢攀交。”

齐铁嘴望着张副官垂下的双眸,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就算是冷淡如张启山,他身边也还是有些许莫逆之交,可他身边的副官怎么就这么惨淡了?平日作风凌厉,他人不敢轻易靠近;官职较低,又没人谄媚。左右一看,张副官身边竟是连个虚与委蛇的酒肉朋友都没有。

“那我呢?”齐铁嘴忽然问,“你一直以来把我当什么?”

张副官忽地抬起眼,想起那日酒后齐铁嘴说的那番话。

——“你大哥那哪是把我当朋友,那分明就是把我看成一个物件!”

他下意识地屏了呼吸,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是怎么回事。可齐铁嘴的话却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响,夹杂着他方才的问句,一击击地直叩他的心门。

他究竟将齐铁嘴当成什么?

“副官?”齐铁嘴伸手在张副官的眼前晃了晃,对方忽然一言不出的模样把他吓了一跳,“我不过就随口一问,你想得这么认真?”

也是,张副官松了提着的气,胸口却愈发沉闷了,不过随口一问,我何必这么认真?

涌上的心血蓦地冷下来,张副官睫毛一垂,便别开了视线。

“佛爷总跟我说,我们八爷算命,更是算人心。”再抬起眼来,副官眸里的神色已经与往常无异,还带着些狐狸的狡黠,“不如你替我算算我是怎么想的?”

齐铁嘴一懵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这要让他怎么回答?!直接说“我一直觉得你不把我当人看”?这带着点埋怨意味的酸腐气简直呛人,还不如让他动手一枪崩了自己算了。

于是他装作“天机不可泄露”的神棍样望回去,对方却笑吟吟地摆了张“我早就知道”的脸,眼神盯得他后背发凉。

可喜可贺,他圈养的山大王总算在魂不守舍了一天后归山了。

“我的确是会算人心,可算卦又不是读心术,哪能真的一五一十地把人心中所想说出来啊?”齐铁嘴心虚地拢了拢袖子,小心地观察着张副官的脸色,“再说了,你们张家人装腔作势最有一套,谁知道你们心里藏着多少小九九?”

嘿哟,这会儿可真能说。张副官忍住翻白眼的冲动,万般艰难地将表情保持好。

“不就是算不出来嘛,不用找那么多理由。”

“你才算不出来!别忘了刚才是谁把你们都给带出来的!”

一见齐铁嘴又要发作,张副官忙赔了个笑脸,道:“是,多亏八爷。”

“你小子就是吃准了我对着你这张笑脸发不出火来。”齐铁嘴气呼呼地抢过张副官手里的烙饼,往自己嘴里塞了口。

也不知被齐铁嘴的无明业火波及了多少次的张副官不禁失笑,他靠回身后的柱子,低垂的双眸望着自己交叠的双手,泛白的骨节突显得有些惊心。

“八爷。”他低低出声。

“怎么了?”齐铁嘴转过身。

“一直以来,你又是怎么看我?”

这小子今晚的问题怎么都超水平发挥啊?

齐铁嘴本想说句笑话,打个马虎眼就把这问题蹭过去,可对方偏偏不笑,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沉静不已,竟认真得让人害怕。

他当然可以继续忽悠张副官,“我把你当朋友的副官呀”或是“我把你当朋友呀”,答案应有尽有,随便回答哪个都行。但问题是,对方当真了怎么办?那个呆瓜要是真守着一句“我们是朋友”一辈子,那他齐铁嘴岂不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?虽说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余地,他要是真有胆子说出心中说想,恐怕张副官又会变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,退开三米之外,来一句“八爷,属下不敢”。

还不如只当朋友呢。

齐铁嘴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够乐观,够豁达。他知道世上八苦之一便是求不得,他还没那么想折磨自己。若是得不到,那便不强求,找个能让彼此都舒服的位置各自站好,对己对人都好。

虽然窝囊至极,但好歹能立身保命。

于是齐铁嘴重新笑起来,想好的台词就要脱口而出,张副官却别开了视线。

“算了。”

齐铁嘴的舌头差点打结。

“料你也不会说真话。”张副官短促地笑了声,回过头,一双眸子黑得发亮,“反正我都听过你的酒后真言了。”

“不是……我到底酒醉后说了什么?!”齐铁嘴有种很不祥的预感。

张副官猜,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,估计齐铁嘴都会相信。他大可以随便捏一句,好好开对方一番玩笑,但话到嘴边,又觉得自己着实兴致不高。

就算诳说齐铁嘴在酒后称自己离不开副官又怎么样?反正都是假的。

自欺欺人的把戏实在太丢人了。

“不逗你玩了。”副官收了笑,正儿八经地往后一靠,闭了眼,“早点休息吧,八爷。”

“哎你——”齐铁嘴本想缠着张副官把话说清楚,但对方那副岿然不动的样子着实是软硬不吃。再转念一想,齐铁嘴估计对方也不会说真话,还是省点力气来得好,于是便作罢,乖乖地躺平睡觉。

可齐铁嘴的身板太单薄,这冰冷潮湿的青石板又实在太硬,硌得他全身骨头都痛,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好姿势。

“怎么了?”张副官察觉了他那番不大不小的动静,睁开眼问,“不舒服?”

“当然不舒服啦,我又不像你这个丘八,皮糙肉厚的。”说罢,他还挤了一番眉眼,装出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。

张副官果然信了他的邪,将本来盘起的双腿放平,拍了拍大腿道:“枕上来吧。”

“真的可以枕啊?”齐铁嘴对张副官如此爽快的态度表示怀疑。

“不枕拉倒。”副官说着便要收回腿,被齐铁嘴一把按住。

“枕枕枕,我枕。”齐铁嘴笑得一脸谄媚,就要往上靠。

“先说好,不准流口水。”

“我从来不流口水。”

“不准翻来覆去,不然我就睡不好。”

“这睡着了我也做不了主啊?”

“我不管。”

“你这人怎么这么——”

两人眼见着又要吵起来,一边围着的群众发出了抗议:“你们两位大哥还给人睡觉吗?”

齐铁嘴笑着给一圈人赔了个不是,无声地瞪了张副官一眼。

“不乐意了?不乐意就算了。”张副官对那眼神毫无畏惧。

“乐意,乐意,都听你的行吧?小祖宗。”齐铁嘴一副丧失尊严般地躺倒了,觉得自己之前纵着张副官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为虎作伥。

可大腿枕着是真的舒服,齐铁嘴迷迷糊糊地想。


- TBC 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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