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副八】遇 - 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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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皮大概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，随便交代了两句就开溜了，张日山拉都没拉住。
他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接客，站在沙发旁有点拘束，愣了半天才想到要给人家满上酒。
客人看了他一眼，抿嘴笑了。
张日山有些不好意思，低声道歉，那人拦住他，开口竟是国语。
“哎，可别再和我说日语了，刚跟店里人交流得都灵魂出窍了。”
张日山愣了愣：“灵魂出窍？”
“啊，全靠灵魂交流。”
张日山没忍住笑了声，又觉得不大礼貌，用手掩了下。
“您是跟团来的吗？”
“单浪。”
张日山消化了半天“单浪”是个什么意思，半天反应过来，觉得对方可能是个说相声的：“日语都不会就敢一个人来，不怕走丢啊？”
客人无所谓地笑了笑，道：“所以这不是来找个老乡嘛。”
知道对方是中国人之后，张日山倒是放松多了。聊了会儿之后，那人说自己叫齐桓，是个摄影师，最近拍腻了国内的景与人，想换个环境找找感觉。
“我喜欢没有计划地走到哪儿拍到哪儿，如果运气好，就能恰好捕捉到有故事的镜头。”
“所以您就走着走着，溜到我们这儿来了？”张日山道，“想拍这儿的夜生活？”
“唔，虽然是这么想的，但走到这儿却觉得没我想要拍的东西了。”
齐桓想要拍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大清楚。
这是他漫长瓶颈期的又一天，相机里的照片有增无减，却没有一张是他想要的。
就算环境从自己熟悉的国内搬到国外，走过新宿恍若白日的夜间街头，世间种种仍像无声流水从齐桓身边悄然而过，而他连扭头看看的欲望都没有。
“那您今晚就是单纯想来喝喝酒聊聊天？”
身边那个小年轻的声音把齐桓拉回了现实，他顿了顿，笑起来：“若是我说不是，你想我怎么不单纯？”
齐桓看到小年轻愣了愣，手里的酒杯都要拿不稳了。
他忍不住笑起来：“开玩笑的。”
“哎，实话和您说，”张日山放下酒杯，把满是手汗的掌心往裤子上蹭了蹭，“我这是第一次被人点名。”
“嗯？我还以为你挺有人气的。”
齐桓倒真不是在奉承，老板把名册递给他的时候，他一眼就瞧中了张日山。
其实是张特普通的证件照，刘海和现在一样，被抹到了后面。大概是有些拘谨，照片上的表情没现在自然，笑容似有若无，眼睛却特别好看。
照片是死物，眼神却是流动的。
在那一瞬间，齐桓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若有若无的东西，转瞬即逝。
他忽然就很想见这个人。
“哪有的事。”眼前的人笑了笑，“我性格这样，并不适合这行。”
那又为什么来呢？齐桓想问，最后也没问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和理由，何必深究。
最后他只是说：“让我拍几张照片吧。”
“我吗？”张日山有些惊讶，“我从没当过模特，不知道能不能表现出您想要的东西。”
齐桓摆摆手：“你平时是怎么样的就怎么样，不需要顾及我。”
“那么齐先生，”张日山顿了顿，问，“您想拍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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拍什么呢？
齐桓不知道。他只是打开相机，透过那一方小小的镜头，把张日山的模样捕捉下来。
包厢里的灯光昏黄，大厅舞池里红蓝迷幻的灯光混在一起，透过包厢门上的狭长玻璃投下来。张日山就置身其中，四周光影重重，他却一身清透。
他按着齐桓的要求，做着最普通的事。倒酒，举杯，酒浆入喉。
伸手时露出的一截手腕，骨节分明；仰头时下巴至锁骨的曲线，无可挑剔；启唇时向他投来的一瞥，澄净清明。
齐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把不稳镜头，他深吸了一口气，放下相机闭上了眼。
一片黑暗里，他感到四周的流水重新将他包裹，嘈杂的声响瞬间偃旗息鼓，只留心跳还在执着地敲击鼓膜。
“齐先生？”
张日山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。
齐桓凭着本能伸手一抓，握到一截温柔的皮肤。
“我怀疑你是故意耍流氓。”张日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，连敬语都不用了。
齐桓因他这句话重新喘过气来，笑了笑：“我在牛郎店耍流氓，感觉没毛病。”
张日山用劲挣了一下，齐桓顺从地放手。
“你，刚才怎么了？”张日山揉了揉手腕，嘟囔了句，“劲还挺大。”
“可能有些低血糖。”
张日山笑了：“得了吧，糊弄谁？”
话是那么说，张日山却没追问下去。他指着相机，问：“还拍吗？”
“拍，不过今天不拍了。”
“嗯？”张日山愣了愣。
齐桓认真地开口：“明天我能再约你吗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