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锤基】精神病人 - 07
07
>>>
Fandral本以为Steve那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们接下去要找个酒店落脚，好好从长计议一番。没想到对方伸手一拦车，又让司机带他们折回了警局。
Steve也没开口解释什么，径直穿过大厅，回到了之前吃了闭门羹的地方。
坐在台后的还是那位女警，此刻她正低着头整理东西。
“女士。”
“警官。”对方出言纠正Steve的称呼，一双眼终于慢悠悠地抬了起来，“又是你们？”
“Berg宅邸的失火案，警官你知道多少？”
Fandral对Steve这般直截了当的谈话风格感到十分佩服。
女警挑了挑眉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了天花板一端的监控摄像头。
“看来你知道不少。”Steve平日里是一副温和的样子，但在谈论正事时，他的眼神总是锐利地让人无处遁形。但这招似乎并没有在女警官的身上起到作用，对方轻笑起来，一副没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。
“不好意思，我下班了。”
“Thor Berg出事了。”Fandral忽然出声，让正要离开的女警官顿住了脚步，“案子的线索错综复杂，当年在这里发生的旧事是一切的关键。如果你不认为Thor Berg无足轻重、咎由自取，那就请您帮帮我们。”
Fandral其实也只是想赌一赌。这位女警官看上去冷漠，对他们两个更是态度不佳，但Fandral仍然记得她在看到Berg宅邸地址时流露出的眼神，那并非是单纯的同情、憎恶或是避之不及，而是一种深陷其中的复杂情感。Fandral猜她可能和Berg家有什么渊源，丝毫不愿意提及一丝讯息可能也是为了保护Thor，所以他才避重就轻地点明了来意，希望去除对方的戒备。
“出去。”她语气平淡，丝毫不像是在赶人，“然后等我。”
女警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，看得出来她只是脱了自己的警服外套换上了件普通的女士西装，低调素朴得吓人。她招呼两个男人坐进她的车里，然后也不发动，只是透过后视镜望着他们问：“Thor Berg怎么了？”
“出了车祸，精神失常。”Fandral回道，“声称自己是北欧神话里的雷神，还把我的同事认成了‘Loki’。”
听到“Loki”这个名字，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别开了视线。
“‘Loki’已经死了。”她的语气平直，比起叙说更像是自言自语，“更何况他也不叫‘Loki’。”
“不叫‘Loki’？我还以为他和自己的哥哥一样，都被取了个北欧神祇的名字。”
驾驶座上的人嗤笑一声：“谁会给孩子取邪神的名字？也就只有Thor在给别人取这样的外号之后，还洋洋得意。他的真名是Thomas，Thomas Berg。”
“看来你和Berg家真的有点关系。”
“知道个名字就算有关系了吗？全奥斯陆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族的事。”女警回过头来，一字一顿地问，“你们真要查下去？这件事没你们想得这么简单。”
“喔，这点我们已经发现了。”Fandral说，“所以我们才更要查下去，是吧，Steve警官？”
被莫名推出来的Steve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：“如果我们这么容易打退堂鼓，也不会从英国飞来挪威了。”
“那好。”女警回过身，扣上保险带，终于发动了车，“我带你们去见个人。”
他们要去找的人是一位已经退休的老警官。
“我刚进警局的时候，就是Henrik带的我。他算是我的引路人。”叫作“Sif”的女警解释道，“奥斯陆是个小地方，Henrik虽然带着我一起处理过很多凶杀案，但从没有一起是像Berg宅邸大火那件案子一样残忍的。”
“你把它当做凶杀案来处理，也就是说，你们一开始就觉得这不是起简单的失火案？”
“Henrik总说不要对案子轻易下结论，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，失火、纵火都有可能。”
“你们在现场找到了证明是纵火案的证据？”
“我们到了。”Sif没有回答，她只是利落地停下车，补充道，“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可以问Henrik，他比我更清楚。”
这是幢很普通的小房子，坐落郊区，四周邻居也少，十分清净。
大概是没多少人会来这里的缘故，Sif刚熄灭引擎，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就开了，一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老头从门后走出来，虽然有些不修边幅，但当年的军人风姿仍在，一双锐利的眼看上去精明警惕得厉害。
“Henrik。”Sif打了声招呼，颇显随便。
“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多事的？”老头喝了口酒，摇了摇头，“改天你要是给我带回来两个男朋友那才好。”
“老不正经。”Sif翻了个白眼。
Steve和Fandral面面相觑。
“进来吧，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。”Henrik朝两人挥了挥手，径自走进屋里了。
房子内部也和房外一样朴素，只放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。客厅中央的桌子上堆满了档案袋，看样子是Henrik提前准备好的。
“我原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人提起Berg案了，当初的案件相关人去世的去世，失踪的失踪，剩下的几个不是像我这样混吃等死，就是像Sif一样闭口不谈。”Henrik打开档案的手有些颤抖，“但我不可能忘记它，因为这是我职业生涯遇到的最后一个案子。”
“我们在的士司机口里有听到一些传闻。”Steve顿了顿，“他说很多人认为这是起纵火案，而不是官方说的意外事故。”
“虽然民间传闻多半信不得，但是这点却是真的，这的确是起纵火案。”
“有什么证据？”
“那场大火烧得很旺，消防员一开始都冲不进去，直到第二天火势自行弱下去之后，消防员才进去扑得火。我到现场的时候，尸体早就烧干净了，只剩下了骨头。这就很难判断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。他们到底是因为浓烟窒息的？还是被大火直接烧死的？又或者人在起火前就死了？”Henrik从档案袋里拿出几张泛黄的照片，是头盖骨的创面照，“法医尸检时发现了头盖骨上的这些裂痕，但他说这也不能证明死者就是受过攻击的，也有可能这是他们倒地时的磕碰。要想彻底下定结论，除非是找到凶器，再将凶器和创面作比较。”
“你找到凶器了？”
Henrik摇摇头：“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凶器，官方就不会说这是起意外事故了。凶手很谨慎，他一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，把凶器一起带走处理了。”
“既然没有证据，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这是纵火案？”
“经验，还有直觉。”Henrik点了点自己的脑袋，“的确，那场火势很大，但从线路老化引起的局部起火蔓延成吞没整个宅子的大火，这期间该有多少时间？他们难道一点逃跑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？还是说他们在起火前就没了逃跑的能力？”
Steve听了这话一时也没想出辩驳的话，紧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Berg家族毕竟是奥斯陆有头有脸的大家族，当局顶着巨大的压力只想着不要把事闹大，如果找不到纵火证据，那算成意外事故是最为保险的，所以他们一直在暗示我不要继续查下去了。”
“你认为凶手是谁？”Steve忽然问，“Arne？Thor？还是他们一起？”
“这也是那个司机告诉你的？”一旁沉默着的Sif忽然冷笑了声，“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爱胡说八道了。”
“Thor不是凶手。”Henrik的反应倒是没Sif那么激烈，“他在事发一年前就离开奥斯陆去留学了，公众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，我猜他们根本就不知道Thor那一年几乎和家里没有任何来往。”
“没有任何来往？”Fandral问，“就算是留学，也不至于没有任何联系。他是和家里发生什么矛盾了吗？”
“他没告诉我，但是我看得出他很懊悔。”Henrik说，“惨案一出他就从国外赶了回来，警局的人带着他去看了尸骨，他跪在三具骨架前哭得像个小男孩。但有些事，错过了就是错过了。”
Fandral没来由地想起了Thor看Tom时的那种眼神，想起了Thor将手电认作烛火的恐慌。一把大火一夕之间将Thor珍视的所有都统统带走，留给他的只有懊悔和自责。这些情绪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过他，没有随着他放弃的旧身份和旧姓名离去，也没有随着他的新生活的开始而化解。它们只会藏在他的大脑里，血液里，心脏深处，等着哪一天彻底击溃他。
但，Thor就是因为这些而疯了吗？
Fandral不确定，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，如果真要因此而崩溃，Thor应该不会等到现在，更不会有了新女友，并且决定向她求婚。
他们还漏掉了什么？
“如果Thor不是凶手，那Arne呢？”Steve继续发问。
“他有动机，也有作案可能，但问题是，证据在哪？他人又在哪？”Henrik露出个笑容，那是个极其苦涩的笑，“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，可Arne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，这么多年谁都没见过他。关键的是，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就是他下的手，所以一时之间案子再也裹足不前。奥斯陆一年有许许多多的失踪案，警局不可能浪费警力去寻找一个无法证明其有罪的‘嫌疑人’。”
“而且上头也不再希望你们查下去了，是吗？”
Henrik点了点头：“他们说，你一个就要退休的老头还这么认真做什么，既然查不下去了，那就赶紧结案。他们撤走了所有的资金和人力，不再协助我做任何调查工作，甚至连公文都发了出去。只有Sif还愿意跟着我东奔西走，自己调查。”
“我可不是可怜你，纯粹只是想求个真相和公正。”Sif说，“明明知道有人行了凶，却让他逍遥在外，这算什么警察？”
“想做个好警察，所以努力破案，最后却因为这份执着再也做不了警察。你后悔过吗，Sif？”
Sif摇了摇头：“起码我良心安定。”
“当局罚你们了？”Steve有些意外。
“我被迫提前退休，Sif直接从凶案组警探变成了个坐前台的闲职。”
“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想在警局里和你们多说的原因。”Sif顿了顿，忽然笑起来，“而且看你们两个警察和医生的怪异组合，估计也不是官方行动吧？”
Steve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：“我和Fandral医生在发现Thor的档案是被锁的之后就觉得这件事绝对不简单，无论如何都想把它查清楚。说到这个，Thor的档案到底是谁给他锁起来的？他改名换姓，所有的消息都被藏得很好，是有什么人想要保护他吗？”
“那是他自己提出来的。他说这里已经了无牵挂，想要离开奥斯陆。当局自己心里也清楚，案子的真凶并没有查出来，所以出于心虚，尽全力替他办妥了移民和新身份的事项。”Henrik说着说着，终于显出些老年人的苍老来，“说实话，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一切出于意外，那就没什么好怨恨。Thor最多消沉一阵，但总能走出来，重新开始。如果真让他知道有一个逍遥法外的凶手，他剩下的人生也许就将全部耗费在追捕真凶和报仇上了。”
“那如果某一天他突然发现，这么多年自己都被骗了呢？”Fandral突然开口，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他的身上。
有一个想法忽然在他脑海之中浮现，残酷到令他有些不敢说出口。
“他用着新身份过着新的生活，花了几年时间终于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。有一位温柔又强大的女性陪伴着他，令他有了勇气组建一个新的家庭。然后在那一刻，在幸福重新光临他心门的前一刻，他忽然知道了真相。你们说，他会怎么样？”
Steve最先明白了过来，他低沉的嗓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响起，却像千斤重物一般撞在众人心口。
“丢弃一切幸福的假象，去做自己早该做的事。他要调查真相，要缉捕真凶，要报仇雪恨。但可惜的是，一场车祸拦住了他的脚步。”
“于是等他重新醒来的时候，一切都混乱了，他以为自己是强大的神祇，他以为自己爱的人从未离开，他以为幸福仍在自己身边。”Fandral说，“然而事实是，他把重新获得幸福的机会丢弃了。”
- TBC -
